如果《异教徒》只是关于两个年轻女性销售(xiāo shòu)误入一个狡猾残忍的知识分子老登家里(jiā lǐ)进而被虐杀的话，那么这故事就(jiù)太陈词滥调了。为了对冲此平庸套路(tào lù)，本片编/导加入了探讨“宗教”的(de)真实性和正当性的问题。这似乎在表面上(zài biǎo miàn shàng)为故事增添了亮色，至少使其(qí)在恐怖类型中有了些许辨识度(dù)。但只要稍加详细分析，我们就会发现(fā xiàn)此举并不彻底，且故事显得异常(yì cháng)分裂。

正如两位女主角不是销售人员而是(ér shì)传教士一样，里德的密室也不该是(shì)虐杀场所，因为他们三人要展开“对话”，围绕(wéi rào)宗教的、智性的而非暴力的对话(duì huà)。那么，在很大程度上，故事有多(duō)新颖和吸引人，就取决于对话有(yǒu)多精彩了。

可以说，自两个女孩👧(nǚ hái)进门，直到她们进入“信仰”之门之前(zhī qián)，本片是主要是围绕“对话宗教”展开(zhǎn kāi)的。该段落有几个重要小节：几人(jǐ rén)“寒暄”，里德提起“一夫多妻制”的话题，里德展开(zhǎn kāi)从大富翁到流行乐再到宗教的(de)说教。可以看出，几轮仅仅是言语上(shàng)的交互，也能制造悬疑、塑造人物(rén wù)、推动情节。一开始的“寒暄”小节，表面(biǎo miàn)看，里德举止很得体、礼貌，但其(qí)一直不露面的妻子、“蓝莓病”的(de)误听、部分电路短路等元素增加(zēng jiā)了一丝悬念，我们会纠结于“里德(lǐ dé)究竟会不会伤害她们、如何伤害她们(tā men)”，并期待这表面的设定之外的(de)展开。然后，里德进一步出击，问出“更(gèng)敏感”的关于一夫多妻制的问题，这便(biàn)回应了之前的悬念铺垫，同时开启(kāi qǐ)了宗教“正题”：原来，他是诱敌深入以(yǐ)挑战摩门教义。这在悬念的基础(jī chǔ)上，又多了一丝戏剧张力，我们(wǒ men)会好奇两个女孩👧如何回应。在进入(jìn rù)“中厅”后，里德终于“摊牌🃏”了，大谈(dà tán)大富翁和流行乐的“迭代”，声称所有宗教(zōng jiào)都是虚假的（不仅是针对摩门教(mó mén jiào)），此乃其智慧闪耀时分。这段论述篇幅(piān fú)更长、动作更多、立场更激进，是(shì)戏剧冲突的一个小高潮，也引向新(xīn)的悬念：她们会怎么回答、怎么行动(xíng dòng)？注意，因为如此精心的铺陈，此时，哪怕(nǎ pà)“他会不会伤害她们/她们该如何逃离(táo lí)这里”的悬念暂时搁置，观众也会(huì)被吊足胃口，想看这“言语”上(shàng)的后续（甚至之前的二次电路短路(duǎn lù)、佯装接电话、取大衣、钥匙错位、步入黑暗(hēi àn)、凝视古怪中厅等密室厮杀/逃生的(de)伎俩，都显得不那么有意义了(le)）。

不过，正如里德此时的沉默一般，人物(rén wù)之间的“对话”于此景结束了；先前(xiān qián)的结构、节奏和聚焦于对话的(de)戏剧，这一整套形式和内容都中断(zhōng duàn)了。在巴恩斯一段欠拓展而隔靴搔痒(gé xuē sāo yǎng)的反驳之后，两人还是进入了“信仰(xìn yǎng)”之门。虽然，此举略显刻意，因为即使(jí shǐ)看不出里德是个“坏人”，至少他可信度(kě xìn dù)极低，因为他坦白了他对她们(tā men)的欺骗乃至监禁（蓝莓派蜡烛、信号(xìn hào)干扰的铁丝、上定时器的门闩等(děng)）。但还是可以理解成，她们要逃亡(táo wáng)不得不依赖里德的说辞，而且依靠自己(zì jǐ)虔诚的信仰来做出选择，某种程度上(shàng)也是在“智性地”反抗他。而(ér)从叙事的角度看，可以说，在此时(cǐ shí)，故事达到了从“言语”到“暴力”临界点(lín jiè diǎn)；而至此之后，故事的样貌大不一样了(le)。

简而言之，自两位女孩👧进入地下室后，故事(gù shì)就只可能是关于“暴力”，而不(bù)可能有“对话”了。因为，很明显的(de)，环境如此恶劣，且又一次被里德(lǐ dé)戏弄，处于危险而绝对劣势的她们(tā men)被逼只能思考逃生之道。不过，如果(rú guǒ)我们暂停在此处，回望先前的剧情(jù qíng)，很难不发问：现在要开始的一切(yī qiè)跟“宗教”还有什么关系呢？如果费尽(fèi jǐn)周章，只是要把两个年轻女性困在(kùn zài)黑暗潮湿的地下室，进而开展“囚禁-虐杀(nüè shā)-逃生”的戏码的话，那大可以一开始(kāi shǐ)就将“两个年轻女性销售误入一个(yí gè)狡猾残忍的知识分子老登家”的叙述进行(jìn xíng)到底。毕竟，他们的对话可以关于任何(rèn hé)事情，在同样的空间下，完全可以(kě yǐ)复刻先前的节奏和氛围。不过这样(zhè yàng)，本片勉强有的一点辨识度也(yě)将丢失，能不能被制片厂绿灯，也(yě)就说不准了。最终，这过分明显(míng xiǎn)的分裂叙事的设计，只会导致一个(yí gè)结论：宗教只是点缀，它并未对故事(gù shì)本身起到任何影响——最明显的便是(biàn shì)，它没有让“对话”延续，我们没有获得(huò dé)任何新的对“宗教”的认知，因为(yīn wèi)先前的辩论远远不够，对我们的智力(zhì lì)的拷问也远远不够。

也许有人会说(shuō)，地下室依旧是关于“宗教”的，因为里德(lǐ dé)还要展示他的“神迹”。这一点是(shì)经不起细究的。首先，正如前面所说，两位(liǎng wèi)女孩👧已经被欺骗太多次了，而且(ér qiě)处于绝对劣势，那么她们是不再会(huì)相信里德的说辞的，所以里德不管(bù guǎn)做什么，他一定会实施暴力，那么(nà me)就陷入陈词滥调了。其次，片中“神迹”的(de)发生，是以他不得不去开门而(ér)暂离中厅为前提的——他怎么就(jiù)知道门铃会在这个时候响起？如果(rú guǒ)教会长老来的时间不这么刚刚(gāng gāng)好，那么故事该怎么讲下去呢？不过(bù guò)，即使我们假设，里德自己主动找了(le)个理由离开了一会儿，这密室逃生(táo shēng)的陈词滥调——想办法拽地毯、取到(dào)蜡烛、点火发送求救信号，伴随交叉剪辑的(de)紧张感——依旧会上演，而这一切还是跟(gēn)“宗教”没有任何关系。此类证据后面还有(hái yǒu)更多：更深更地下的地下室、更(gèng)阴冷潮湿的环境、濒死的笼囚、逃不出(táo bù chū)去的屋子（中厅模型所示）以及(yǐ jí)最直白的捅脖子/肚子之厮杀(sī shā)等等。这些都是“暴力”的延伸，即(jí)陈词滥调。

说回这个“神迹”，实在是太(tài)不高明。首先，里德并没有说服两位(liǎng wèi)女孩👧，因为她们确实聪明、早早识破其(qí)伎俩，在进入“信仰”之门时就已经(yǐ jīng)初步反抗，更休说后来在地下室里(lǐ)，巴恩斯直接口头表明要在“智性”上(shàng)挑战他（正如前文所说，他们理应(lǐ yīng)有更多来回的较量）。其次，里德(lǐ dé)自己都不信神迹。如果说，他房子的(de)古怪阴森的设计、他的谎言与(yǔ)挑衅、他的诱敌深入、他的说教与(yǔ)“智慧闪耀”，都还能理解为是(shì)为了诠释心中“唯一正确宗教”的疯狂(fēng kuáng)的行动的话，那么他最终的自白(zì bái)，即“宗教即控制”的结论，实在是(shì)一泻千里，完全消解了先前所有行动的(de)完整性、严肃性，我们只有降智地、反讽地去理解(lǐ jiě)，整个过程就像被上了一堂(yī táng)高中思政课，好似里德对你说：瞧(qiáo)，你犯了唯心主义的错误。毫不客气地说(dì shuō)，我们大多数人还是要比这个层次(céng cì)要高一点点的；而电影🎬，也不该(bù gāi)仅仅是给观众上一课。实质问题还是(hái shì)，“控制”这个词实在是太笼统了(le)，可以用来解释任何东西。我们满心期待(qī dài)“唯一正确宗教”的真相，但编/导似乎(sì hū)能力有限只有止步于笼统——或者说，他们(tā men)只关心“暴力”。此外，这里还涉及到(dào)叙事手法的问题。在观众见识到(dào)了里德暴力行为的升级后，即便我们(wǒ men)能降足智、沉下心、接受先前的一切、准备(zhǔn bèi)迎接崭新的惊喜，那也应该是(shì)，里德进一步为自己的作为所辩护(biàn hù)（我们也期待“神迹”会以另一种形式(xíng shì)发生），而不是现在片中这样，对自己(zì jǐ)的欺诈和暴力手段十分自觉而毫不在意(háo bù zài yì)。这样的他只是一个享受虐杀的(de)变态老登，而不是“对精神世界🌍好奇(hào qí)的”热衷研究神学的老年知识分子。

总而言之(zǒng ér yán zhī)，可以断定，本片“宗教”元素只是涉及到(dào)了皮毛，没有给出任何常识以外的(de)洞见，最终只成为恐怖片已经滥用的(de)密室厮杀套路的手段和点缀。失去(shī qù)了“宗教”，本片就无法立足。究其病因(bìng yīn)，还是由于创作者的讨巧和能力局限(jú xiàn)。如果这一点所谓“特色”都算恐怖片(kǒng bù piàn)中的翘楚，恐怕观众还是被小瞧(xiǎo qiáo)了。应该相信，只要有正常的智商(zhì shāng)和开放的心态，加上持续的观影(guān yǐng)积累，不管是关于“宗教”的还是其他(qí tā)任何话题的电影🎬，只要是表达更深(gēng shēn)、叙事更顺畅、美学更完整的，我们(wǒ men)作为观众都能领略其优异之(zhī)处——至少能锻炼出觉察和分辨(fēn biàn)分裂与不和谐音的本领，再(zài)继续期待新的佳作的到来。